那年，他在新竹當兵，休假時老往營區外一家豆腐店鑽。他十九歲，她卅八歲，離了幾年婚。生日那晚他帶著幾罐啤酒，要老闆娘為他慶祝，她知道他想要什麼。
他倆小心翼翼繞過一樓豆腐工廠的機器，登上二樓僅有的小房間，女人與他耳鬢廝磨著，扮推就得由他褪去身上的衣衫。幽暗的室內，僅靠天花板懸吊下來的昏黃燈泡，依稀可辨她享受歡愉時的神情，他知道她是渇望的。
黃豆等待發酵的氣味在室內飄散著，混雜著他的汗水與木造隔間氣味，令他數度分心。他望著身邊的女人，眼角處有著一道、二道的紋路，在身體關節處浮著粗糙的繭。她翻身時，下腹部浮動著海浪般的肉色光影。他下意識伸手去摸，就著慘澹的燈光，望見那一層層波浪般的紋路，隨著她的肢體動作忽明忽滅，深刻的存在著。
「這是?」他好奇的問。
她拿開他的手，露出羞赧的微笑：「紝娠紋，我生過一個孩子，工作辛苦，沒有好好保養。」「很醜，別看哪。」原以為他會禮貌性的安慰著，見他不作聲，她亦無語。「第一次見到?」她小心試探，「嗯，我去沖澡，差不多該走了。」他答。
離去時，他站在對街等公車，她就佇立在門外望著他。他向她揮揮手，示意屋外冷，快進屋裡去。她搖搖頭，微笑，那是最後一次見到她。
退伍後又花了三年才進入晶圓代公司工作，跟著又是五年，在單位內有了小主管位置，交了個時髦女友，小他四歲。他倚在床邊隨手翻閱雜誌，女友梳洗後站在梳妝鏡前刷著睫毛，「咦，這什麼?baby，我眼角出現小細紋了啦，怎麼辦?」他貼上女友，順勢給了一個吻：「我看看，哪有哇，妳還是很漂亮。」「唉唷，女人怎麼可以有皺紋，這會洩漏很多秘密欸。」
他想起十九隨那年的豆腐店女人，以及那波浪般的皺摺，他只是望著女友微笑：「女人的秘密真多。」女友背對著他笑了：「還不都是你們這些日夜惦記著、愛著、罵著、傷心淚流的臭男人害的。」
他這回真的笑開了。
(2007/12/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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