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愛台北的便利性、步調快速、廣納多元文化與年輕活力，我總以為，這就是「台北」。其實久住台北東區，這印象僅是我對台北的狹隘目光；走一趟大台北萬華區，那「舊台北」的容貌猶如隔夜殘妝未卸的遲暮女人、獨自散發著繁華落盡後的蒼涼感。
秋日午後走進萬華區，鄰近龍山寺周邊的「賊仔市」群聚許多老兵，眾人蹲在街邊張著皮製手提箱展示劣質金錶、老式收音機、五金百貨和生活日用品。M向我解說，「賊仔市」顧名思義就是下游銷贓集散地。早期許多遭竊腳踏車，多半被銷贓至「賊仔市」，這裡有濃厚的低下階層庶民生活景況。
我與年屆花甲之年的老人不斷錯身而過，「賊仔市」以男性市場為主，許多閒暇無事的中老年人聚集在一起等候貨品拍賣，我擠進人群裡探頭一看，主持人操著台語拍賣的竟只是價值約150元台幣的生活日用品。我愕然：「這也要拍賣歐?」M笑：「這是他們的生活樂趣。」
經過仿古建築後，來到萬華著名的「周記肉粥」用餐。所謂的粥是將米飯悶爛後再淋上肉湯，這成了一碗粥。又點了涼半蘆筍、粉腸、土雞以及紅燒肉，在店內用餐的食客身影，有黑皮鞋白襪的中年人，和扭著腰肢身著劣質艷麗洋裝的女人，獨特的用餐氣氛。
餐畢，步行至「台北第一名剎」龍山寺。
寺前正在舉行「萬華靈祭」，貌似道教師公的人們揮著柳枝條念念有詞，我靠近拍照，M擔心我打擾到儀式遂輕輕拉我衣角，我轉頭笑了：「真是職業病阿我。」龍山寺寺前攤販與行天宮賣的麵線、糕餅和龍眼糕不同，除了餅乾、水果等，仍以供佛的玉蘭花為主。踏入龍山寺，幾支日本、德國旅行參訪團就與我們錯身而過，寺裡香煙裊裊，香火鼎盛。寺廟牆柱周邊跪著許多手捧經文祝念的信徒，約莫是來還願、或者祈福的。
站在天上聖母前，我雙手合十祝禱，在心中默念姓名與生辰，祈求天上神祈庇祐我的祈願。曾聽聞有人進寺廟會恐懼或者有特別平靜等感應，坦白說我都沒有，只是見到川流不息的信徒中夾雜許多年輕面孔，心中是快慰的。台灣人的信仰也是重要文化，許多祭祖參拜神祈規矩和儀式若斷了，那可真可惜。香火，需要不斷傳承，才能裊裊鼎盛。
走出龍山寺後，轉進巷子裡吃甜湯。我點了紅豆湯圓，M選了花生湯配油炸稞，萬華獨特的下午茶點心，吃得暢快淋漓。跟著又拐彎進華西街，昔日的蛇街不復存在，僅剩觀光夜市裡稀落的小蛇百無聊賴的吐著信。倒是矮巷裡掛著「甜蜜蜜」、「情人」等茶店仔，性交易仍暗流著。身穿黑色薄紗裝的女人站在街邊「站壁」，積極點的，就在大街上與老人喊價：「四百要不要?」我轉頭看那女人，她自然得就像與鄰居討論天氣般自然。
傍晚，踏出萬華區。距離萬華越來越遠，眼前的景象逐漸從衰敗走向繁華，老人的身影被時髦的少年的身影取代。若東區與信義區的發展象徵新生與繁榮，那麼萬華的老邁就像逐漸被風化的老舊蟬殼，仍靜靜的在大台北西南處吸吐著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城市油氣。
(2008/10/1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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