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送完工作資料後，正式迎接農曆新年假期，這意謂整個假期我可以不用思考工作，痛快的閱讀與放鬆休息。台北小年夜低溫十一度，之前在百忙中僅能訂到於除夕夜返家的火車票，我計畫著，包括在長途火車上以及整個假期，我都要閱讀、閱讀與閱讀。
小年夜，M先生來接我去看電影「赤壁2」，享用港式飲茶充作小年夜圍爐時，他無預警掏出紅包遞給我，紅豔豔的紙袋沾滿年節喜氣，這是我們的第一個農曆新年。休假有什麼計畫?他問；我想讀書，我要帶著厚厚的書回故鄉，我這麼說。
整個晚上都在想三島由紀夫的《金閣寺》，閱畢又上網查詢三島由紀夫生平資料，關於他的其他作品、崇尚武士道與男性力量美學、電影演出和他的切腹自殺。搜尋到他於1965年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「憂國」裡上演的切腹自殺短片，內容令我感到恐怖顫慄，因為5年後三島由紀夫竟實際演出切腹自殺，卻因為過程不順，支持者連砍數刀才將他斬首，可以想見現場之慘烈。
三島由紀夫強烈的性格突然令我呼吸不順，不可思議的是，他竟能號召支持者去協助完成他的切腹過程。我很懷疑，我有辦法逐一搜羅並閱讀他的每部作品嗎?
《金閣寺》整部小說風格強烈，看著三島由紀夫筆下那個因為口吃而自卑的少年僧侶溝口，對金閣寺的美從憧憬到焚毀，看著溝口逐步邁向難以回頭的不歸路，常常沉重地令我必須放下書緩口氣再繼續。
人性之複雜猶如蛛網密徑，我們通常會對突然做出意外之舉的人下定義，說他是「瘋子」。但只要仔細抽絲剝繭，循著脈絡追尋回去，就會發現每個意外之舉皆有動機。意外的是，溝口的性格令我感到十分熟悉，這裡描寫了溝口的性格說：
「如果我是口吃而寡言的暴君，那些臣下們，為了察看我的臉色，恐怕會戰戰兢兢，惶惶不可終日吧！我不必以明確、流利的言詞來為我的殘暴辯解，只需持之以沉默，就可使所有的殘暴化為正當。另一方面，我又希望能成個冷靜諦觀的大藝術家，是個精神領域的國王，從外表看起來雖很寒酸，但內心卻比誰都富有。自卑感特別深的少年，不是常有這些念頭嗎?」
這讓想起少年時害羞的自己，當時因為內向、不擅表達，卻又因為早熟懂得察言觀色，深知他人對自己的評價。當時的自己像困在繭裡，非常痛苦，常常心底就燃著憤怒的熊熊火焰，感到受傷時就刻意將報復加諸在愛我的人身上。後來才知道這是行不通的，因為放火者，自己也會被灼傷。
溝口對金閣寺從依戀到焚毀，三島由紀夫多次在「南泉斬貓」寓言故事中打轉，點出他對美的觀念的探討，這部份讀起來就有些辛苦（也許因為我比較膚淺，認定美的判定是主觀的，難以捕捉與實質化，也不想深究）。其餘每個人物描寫與性格刻劃也都栩栩如生，整部《金閣寺》讀完像本犯罪者事後自白書，非常真實且深入。
回到三島由紀夫的戲劇性死亡，如果現在的日本作家作品過於瑣碎與無病呻吟，三島由紀夫用切腹自殺如此悲壯殘忍的方式（因為切腹過程非常痛苦，身邊必須有人協助砍下頭顱）成就作品與精神的方式，未免也太過恐怖。
(2008/1/2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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